部落因溪流而生

你的生命之中，和溪水有著什麼樣的記憶與連結？ 當我們把這個問題帶到臺東的南迴地區，幾乎每個成年的族人都有著溪邊抓魚、捕蝦蟹、跳水、烤魚煮湯的共同經驗。 部落因溪流成生，「水」作為生命的必需品，穩定的水源是部落遷徙、選址的重要條件。而水也是動物生存必需，有水的地方才有動物聚集，獵人才有機會帶回滋養家人生命的充足獵物。 對於出生、成長在土坂部落的黃國緯而言，大竹溪是一條貫穿童年、青年、壯年，與日常生活、傳統文化、環境變動緊緊相繫的生命之流。

大竹溪－茄苳樹生長之處

大竹溪發源自大武山系，過去稱為「大竹高溪」，推測漢語名稱可能是從排灣族語tjuacuqu音譯而來。tjua指稱處所，cuqu則是茄苳樹，因此tjuacuqu大竹溪乃是茄苳樹生長之處。 大竹溪流域裡，分布著土坂、新興、台坂、拉里巴、大溪、愛國埔等聚落。其中土坂部落位在大竹溪的中游地帶。每年夏天的雨季讓溪水混濁、溪流加寬，毛蟹也在大水來臨時向下游漂流入海產卵；冬天的枯水期則是適合漁獵的安全季節，也是過去土坂部落一年一度共同漁獵的時間。

一年一度全部落動員的捕魚祭

黃國緯回憶部落最後一次參與部落的捕魚祭，大約是在12-13歲的時候。而這件一年一度動員全部落參與的溪流盛會，在如今已當阿公的黃國緯心中，仍留下鮮明而愉快的記憶。 對於排灣族人的飲食而言，山林狩獵、山田耕作是主要的食物來源，溪裡的魚、蝦、蟹則是次要來源。而土坂部落過去每年也只有一天，在12月31日由頭目帶領舉辦捕魚祭的共同漁獵行動。 捕魚祭的開端，是由頭目和巫師團帶領河祭儀式：準備好酒和肉，誠心告知祖靈、山河諸神和亡者即將在大竹溪進行漁獵，祈求神靈淨化河段與魚藤，期許過程平安、溪裡的食物帶來好的能量。

天然的溪魚麻醉品：魚藤樹根、七里香枝葉

接著族人各自分散到上游和下游，上游處的族人負責敲打魚藤的根和七里香的枝葉。黃國緯還記得集體捕魚時，「光魚藤和七里香準備的量就有七到十個麻袋那麼多。敲魚藤的人沿岸就有二三十個，整條溪都變得白白的。」魚籐的白色汁液會讓魚昏迷，七里香則是辛辣不適，虛弱的魚兒開始一波波被往下游處沖。

大約等待半小時之後，下游處的族人每人負責一個河段，大約每300公尺就事先架設好一組三角網或喇叭型魚筌來攔魚，同時也沿途搜索，用魚夾夾起反應變遲鈍的魚。該河段捕獲的魚，會由頭目指派專人以單手取出一把漁獲作為納貢使用，其餘可以留下自用。

表達感謝與分享收穫

集體捕魚結束之後，族人會特別選出10-15公分大小的的苦花魚串起來，在河邊的祭壇(palaluvu)由女性將魚不加鹽烤熟，將漁獲回贈給祖靈和山河諸神，以感謝今日的賜予。返回部落後，頭目再從族人納貢的漁獲中挑選分配給組織集體漁獵的家臣，以及不能參加捕魚祭的喪家。 雖然土坂部落已經近30年沒有舉辦捕魚祭，但是全部落一起下水抓魚的快樂，儀式所展現對於天地、祖靈的敬意和感謝，還有頭目分配漁獲照顧部落每一個人的心意，都深深留在黃國緯的心底。

大圓葉胡椒香氣充滿的溪魚溪蟹湯

帶著溪裡的漁獲回到家中，要怎麼料理呢？黃國緯的太太朱秀妹和我們分享：「最傳統也最方便的方式，就是煮一鍋湯！」 秀妹姊選了一只大炒鍋，加入冷水、點著爐火。「冷水時毛蟹就可以放進去了」。煮毛蟹的秘訣，是在冷水的時候下鍋，讓毛蟹隨著水溫升高慢慢煮熟。秀妹姊說如果是水滾才放入毛蟹，蟹腳很快就會從蟹身脫離而無法保持完整。除了毛蟹之外，還要加拍過的生薑，然後就可以蓋上鍋蓋。

大火煮滾之後，持續再煮10分鐘左右，讓春天毛蟹肚子裡的蟹黃、蟹膏釋放出來，然後加入充足的鹽巴調味。

接下來要加入這鍋湯最關鍵的香氣：大圓葉胡椒。大圓葉胡椒生長在潮溼、陰涼的環境，經常可以在溪流旁的林蔭下發現，因此老人家如果有在溪裡抓到毛蟹、溪魚、鰻魚，回家之前就會順手摘一些大圓葉胡椒的葉子。這種胡椒科植物的葉子放到水裡煮之後，會產生輕柔的甜味和清雅的香氣，秀妹姊也說「一定要有大圓葉胡椒，那個香氣就是很搭！」秀妹姊把大圓葉胡椒的葉片撕成小片，洗淨去刺的刺蔥葉也可以依喜好加入一些。

最後要起鍋前，才放入溪魚，由於日本禿頭鯊、苦花這些溪魚的體型小且不耐煮，所以得最後才放而且入鍋後不能攪拌，避免小魚的魚身破掉。溪魚大約煮2-3分鐘之後，就可以關火起鍋，邀請全家人一起享用。 秀妹姊說，湯煮好了，都會請老人家先食用，表示尊重，而老人家也會將鍋裡的食物分給年輕人，表示照顧。這鍋大圓葉胡椒溪魚溪蟹湯喝起來非常清甜，大圓葉胡椒的香氣、刺蔥的香氣每一口都無比鮮明，而毛蟹的菁華、溪魚的味道溫和而細膩，那是只有在此處、與大竹溪一起成長的族人最熟悉而安心的溪流滋味。

大圓葉胡椒溪魚溪蟹湯作法