引入五種青草風味的排灣酒麴pikak
圖發現臺東慢食
文發現臺東慢食
日期:2023.07.11
大溪部落八十多歲的vuvu Varikai(漢名古玉娥)傳授給Pia的製麴植物一共有五種:七里香galapang、大風草(艾納香)pangaru、小黃菊palikung、雞母珠karatju、排香草atap。五種植物各有不同的特性,在小米化為小米酒時,帶來各甜、香、辛辣等多層次的風味。
人類九千年歷史的發酵飲食-釀酒
人類所有的發酵飲食中,歷史最悠久、也最受喜愛的正是「釀酒」。究竟人類釀酒的歷史有多長呢?考古學家在中國河南地區的考古遺址中,找到了距今九千年的酒精飲料殘留物!釀酒的原料:玉米、小麥、稻米、高粱、果實可以帶給人類溫飽,酒精卻無法。那麼我們為什麼一代又一代持續釀酒呢?
進入神聖領域與凝聚社會的媒介
「酒」在不同文明、歷史階段的文化中,經常作為與神聖領域溝通的象徵物、以及進入神聖領域的媒介,例如蘇美人獻給寧卡西女神的啤酒、基督教聖餐中的葡萄酒,以及臺灣各部落傳統祭儀中的小米酒、糯米酒-族人透過將酒獻給祖靈,傳達與分享收穫的喜悅和發自內心的感謝。 「酒」除了作為與神聖領域溝通的象徵物,也是一種凝聚社會、社交活動的重要媒介。例如在排灣族的傳統文化中,小米酒是和解儀式、婚禮聘禮中必要的物品,太太生產後,男方也必須提供給女方娘家小米酒來感謝親家的照顧。因此傳統生活中,家家戶戶都會釀酒,釀酒的技術一代一代由外婆傳給女兒,女兒再傳給孫女。
釀酒的關鍵-酒麴
那麼榖物是怎麼變成酒的呢?出生、成長在大溪部落的Pia(馬清山),七年多前開始向部落裡的vuvu(長輩)學習製作傳統釀酒中最關鍵的「酒麴pikak」。榖物變成酒的原理,是酵母菌將澱粉中的醣類轉化為酒精和二氧化碳。然而酒飲迷人之處當然不僅止於酒精,還有其中的各式「風味」:甜、香、酸、辣等等。而排灣族的釀酒智慧,就在於複合運用多種野生青草來製麴,引出植物的風味來創造酒的韻味。
排灣青草酒麴的五種關鍵植物
大溪部落八十多歲的vuvu Varikai(漢名古玉娥)傳授給Pia的製麴植物一共有五種:七里香galapang、大風草(艾納香)pangaru、小黃菊palikung、雞母珠karatju、排香草atap。五種植物各有不同的特性,在小米化為小米酒時,帶來各甜、香、辣等多層次的風味。
過去這些製麴植物就生長在部落周邊的野地,但是為了製作酒麴和釀酒,vuvu將野生的製麴植物引種種植在山上舊部落家屋的駁坎上,便於照顧、也方便製麴的時候採集使用。製麴的時間落在每年四到五月,當酒麴製作好了,小米也收割了,便可以開始著手釀酒。來到七月的小米收穫祭,一甕一甕的酒就是與祖靈溝通連結、傳達感謝,以及凝聚起部落的重要媒介。
傳承釀酒技藝的困難與珍貴
過去釀酒是家家戶戶的生活日常,然而這項傳統在當代已經成為一項珍貴的技藝。公賣局的出現、私釀酒禁令是一股阻力,而普遍使用除草劑、農藥也讓野生的製麴植物越來越難尋得,製麴植物消失了,釀酒文化也就難以延續。 因此Pia從七年前開始就非常認真的尋找野生的製麴植物,好不容易在山裡找到一棵排香草或是一棵小黃菊,要細心移植、引種種植在自家的小花園裡。植物來到花園裡,如果能適應存活,就要定期修剪、採收,繼續分株育苗,植物長不好,就得再進到山裡去尋找。經過整整五年,七里香、大風草、雞母珠、小黃菊的生長都已穩定,排香草Pia仍舊小心翼翼的呵護著,花盆裡的每一棵分株的小苗都是寶貝。Pia的酒麴植物花園就像vuvu山上老家的駁坎,每一種植物有各自的香氣、各自的貢獻,可以說是讓釀酒人安心的自然基地。
與植物香氣、微生物的分工合作
Vuvu傳授給Pia的製麴方式,五種酒麴植物中必備的有三種:七里香、大風草、小黃菊。如果真的缺了小黃菊,帶來辛辣感的七里香、以及帶來香氣的大風草,是基本款中的基本款,一定要有。如果能夠採集到,當然加入另外兩種:雞母珠、排香草,會是最完整的酒麴植物配方。 製麴時,首先採集必要的青草,經過清洗後在灶上煮成一鍋藥草汁,一面煮,藥草汁會散發出陣陣的香氣,持續攪拌、煮到葉片變軟之後,繼續讓藥草汁濃縮到像是烏龍茶湯的顏色,就可以把枝葉瀝除,取出藥草汁。
接著,將藥草汁慢慢地和500g的白米粉(或糯米粉)混合,用手搓揉到不斷搓揉直到米糰的表面質地變得光滑,就可以將米糰分成大約直徑5-6公分的小球,再以拇指按壓小球中間,壓成扁扁的餅乾狀。Pia說,排灣族有兩種酒麴,以藥草汁為引的酒麴因為製作時會壓成餅乾的形狀,就以外來語稱為「pikak」,另外一種方式是直接以紅藜當引,這種酒麴就以紅藜的名字djulis為名。
壓成餅乾狀的米糰,最後要「接菌」-灑上上一批製作的舊酒麴粉。舊的酒麴粉中有釀酒人需要的微生物,可以幫助酒麴餅上長出小米轉化成小米酒的必要微生物,同時抑制環境中對釀酒無益的微生物在酒麴餅上發育生長。
接下來,就要幫酒麴「蓋棉被」,蓋上篩子、布,創造出微生物喜歡的潮溼、陰暗環境,在室內放置2-3天,觀察菌絲的生長狀態。白色的菌絲發育2-3天後,而且可以聞到酒麴餅飄散出香氣了,就可以拿到太陽下曝曬乾燥。
曬的時候,每天上午曬,下午就要收起來,因為下午的陽光過於炙熱。夏天的時候,大約曬3-4天就可以徹底曬乾,然後放入冷凍庫保存。
釀酒的手和vuvu告誡的禁忌
Pia說,vuvu告訴他過去做酒麴之前,會在廚房的入口處放一根竹竿做阻擋儀式,以阻攔不好的惡靈及或是禁忌的人來干擾製麴。如果能趁著天還沒有亮,大家都還沒有出來走動時完成是最好。 釀酒是一種與微生物共同合作的過程,酒麴餅上的微生物,除了來自於製麴植物、米粉、器皿、環境空氣,也來自釀酒人的雙手。因此有人說那些能釀出美酒的人,是有一雙受到祝福的「釀酒之手」。而vuvu所言的傳統禁忌,或許也可以理解成製作酒麴時須盡量創造一個穩定、沒有干擾的環境,「生人勿進」以及一顆敬虔的心,讓代代相傳的釀酒微生物可以順利繁衍延續。
青草酒麴釀的酒
Pia以自製酒麴釀製的小米酒就像Pia的笑聲一樣,醇厚而酒體飽滿,帶有一股美好的芒果香氣;如今無論是隆重的祭典:小米收穫祭、五年祭,或是生活中的重要時刻:好友入伍、親友的孩子滿月、長輩過世,Pia都會以最傳統的方式釀一甕酒,讓這人類最古老、最受喜愛的發酵飲食連結親愛的家人朋友,也分享給敬愛的、看顧著家人的祖靈。
引入五種青草風味的排灣酒麴pikak:製作方法與過程
同場加映:融合排灣、山東文化的「麵麴」饅頭
珍貴的酒麴除了釀酒之外,Pia還有另一種運用方式!Pia的母親是來自土坂部落頭目家族的排灣族人,父親則是民國38年隨著國軍來台的山東人。國小五年級那年,Pia和父親一起回山東萊蕪探親,整趟探親之旅每天都吃麵食,就此開啟了Pia對麵食的興趣,回家後開始跟著父親做包子、饅頭、麵條、蔥油餅。 Pia的父親馬伯伯今年已經98歲了,鍾愛的麵食,如今有兒子接手繼續製作,而且Pia將饅頭製作時要添加的酵母粉改以「酒麴」替代,讓酒麴多了新的發揮空間。Pia以雙手和麵、用全身力氣揉製的「麵麴饅頭」,口感扎實而飽滿,或許是用了青草酒麴當做酵種,在口裡嚼著嚼著真是越來越香。淡淡的甘甜在口中散開時,會想起這是一個當代帶著排灣、山東雙重文化養分的男子,對於自身文化的追尋和實踐,還有對於爸爸、媽媽無限的愛意。
Pikak麵麴饅頭的製作